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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外卖员,困在算法里。”
你还记得这句慨叹吗?
就在去年9月,一篇题为《外卖骑手,困在系统里 》的文章刷爆网络。
这篇纪实文章,揭露了外卖员在平台AI智能算法的“逼迫”下,保持越来越快的送餐速度,以至送餐路,几乎成了送命路。
服务人类的算法,正在侵蚀人类。外卖员的生存困境发人深省。
吊诡的是,在外卖员被困算法的同时,外卖平台的外卖员人数,却仍在攀升。至去年10月,文章所聚焦的某外卖平台,全国外卖骑手已破400万。
何以人们仍在争相去做“被困在算法里”的外卖员呢?
而在外卖员人数刷新上限的同时,工厂工人的人数仍在锐减。
宁波、东莞等制造业基地,“用工荒”愈演愈烈,一东莞的电子厂老板在抱怨:
“无尘车间、舒适有空调,底薪1720,生产员工每月连加班费后最低4千多,焊锡熟手加补贴后高的能拿到七千多、包吃包住,可就是招不到人”
一面是外卖人员数量疯狂增长,一面是工厂却越来越难招人——
这揭示出怎样的产业困局和人文困境呢?
第一,产业层面的脱实向虚
外卖员背后是餐饮等服务业,而工人背后是电子厂等制造业。
劳动力上的此消彼长,实质上,是服务业与制造业的比例调整。也即近些年被屡屡提及的:脱实向虚。
制造业的劳动力在流失,去向便是服务业,相类似的转型在美国、日本、德国等发达国家,都发生过。
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说,脱实向虚是大趋势,但从国民利益的角度来说,猝然的制造业空心化,则贻害无穷。今天的美国便是明证。
应当说明,我们并没有忽视美国的殷鉴,大国工匠仍是国家的柱石,制造强国仍是中国的底色。但产业结构转型的阵痛,还是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工人的头上。
工人为何不去工厂、而去做外卖员?其根本原因,用马云的话就是:钱不到位、心受委屈了。
从工厂主的角度来看,自己开出的薪酬优渥,但在工人看来,却是压榨、且满满套路——比如招工说4000保底,可进厂后才发现,底薪3000,另外的1000都是加班的血汗钱。
横向比较,一份工一份钱的外卖员,更具吸引力。
第二,技术层面的“算法吃人”
互联网算法的“吃人效应”,不止体现在外卖员身上,也体现在工人身上。
一言以蔽之:纯粹理性的配置资源,其本质是错位配置资源。
算法是不讲人情的,而只进行纯粹的理性计算。
但这种理性是片面的,在外卖员身上,它只计算单位时间配送的距离,却不考虑交通环境、外卖员身体状态和安全因素。因而造成了资源的错位配置,看似高效,却是心牢。
在互联网时代,这种纯粹的理性系统,其实也已蔓延到工厂。外卖员身后有算法,工人身后也有算法。
生产线上,运行着一系列时间管理工具,对生产效率也在“涸泽而渔”,压迫性的劳动力开发之下,工厂的工人,何尝不是被困在算法里?
比如生产上一个零件工,他的最佳成绩是一分钟装60个零件,但当效率管理算法捕捉到他这一成绩,便会将“最好成绩”当成“普遍的成绩”,极限的压榨便就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而生产线是标准化的,意味着这种压榨定时发生,相比之下,因订单而异的外卖员,还残存工作的弹性。
再说明白些,外卖员和工人都面临“算法吃人”的困境,而工人的,还“更吃人”些。
第三,文化层面的纽带更替
关注我的朋友都知道,文化领域的解析是我的老本行。但不得不说,对于城市文化的解析,还是有些理解门槛的,我尽可能深入浅出。
文化是什么?其实所有文化的本质是人与人的关系。
中国正在从农耕社会的乡土文化,向着工业社会的城市文化过度,人与人之间的链接也在急剧变化。
春节档大火的电影《你好,李焕英》,所呈现的,便是数十年前,在不发达的工业下,我国的城市文明形态。
城市中的人,是以工厂为连接点、为纽带的,工厂提供人类生活所需,包括医疗、住房、教育等,城市中人与人的根本关系是“工友”。
而如今,伴随着工业的发展,城市文化也完成了迭代。外卖是城市居民生活的中继点,实际上,也是城市文化嬗变的中继点。
在日益原子化的现代城市里,人与人在线下联系的纽带何在?
形象地说,便是外卖员,外卖员是生产关系、生活关系的承载。当然,在经济基础的角度说,便是餐馆对工厂的取代、服务业对制造业的取代。
外卖员与工人背后,是城市文化的代际演变。以生产为核心的城市文化,和以娱乐为核心的城市文化相比,已然成为弱势。
无论是怎样的经济水平、何种形态的产业结构,生活的落脚点都是人,外卖员的增多、工人的减少,留给时代的根本问题,仍是——
我们应当建立怎样的人与人的关系?